我看着天花板,两天两夜的黑暗和饥饿让我的身体虚弱不堪,但我的头脑却从未如此清醒。
华灯初上,城市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里,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,映照在每一张意气风发的脸上。
“星辉”项目的成功,不仅为公司带来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笔利润,更重要的是,它奠定了公司在行业内不可撼动的领先地位。
我举起酒杯,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位并肩作战的伙伴,心中涌起的是满满的自豪与感激。
从一个懵懂的助理,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项目经理,我所付出的汗水与心血,我自己最清楚。
“你的能力,公司上下有目共睹,好好准备一下,下周,会有个正式的任命等着你。”
此刻,他正端着酒杯,脸上挂着一种极不协调的笑容,那笑容里有祝贺,但更多的,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和不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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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离我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,就夸张地大声说道:“恭喜啊,舒主管,以后我们可都要仰仗您了。”
“庄睿,你客气了,项目的成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,你是团队的老大哥,很多地方我还要多向你学习。”
“那可不敢当,舒主管现在是红人,我们这些老家伙,能跟着喝口汤就不错了。”
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转身便融入了其他人群,留给我一个落寞又带着几分怨气的背影。
对于一个习惯了靠实力说话的人来说,这种办公室里的酸言酸语,早已激不起我内心的半点波澜。
周三下午,仓库那边打来电话,说我们为“星辉”项目备用的一批核心模块,在出库前的最后质检中,发现了高达百分之三十的瑕疵率。
它就像一颗隐藏在公司肌体里的定时炸弹,平时不显山不露水,但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,给你致命一击。
“星辉”项目进行期间,就曾因为一批关键原材料的质量上的问题,险些导致整个进度延误。
当时,是我顶着巨大的压力,果断决策,启动紧急预案,连夜从海外空运了一批替代品,才算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难关。
在堆积如山的货架之间,我看着那些被贴上红色“不合格”标签的模块,眉头紧锁。
这批备用模块虽然不影响项目的最终交付,但其价值不菲,如此高的瑕疵率,意味着公司将蒙受一笔不小的损失。
“而且这批是备用料,不影响大局,我看就按照次品流程报损处理得了,没必要再折腾了。”
“庄睿,这不是小事,一次是偶然,两次是巧合,常年如此,就是系统性的问题。”
我将近三年来所有出现过质量上的问题的批次都整理了出来,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规律。
他不仅主动揽下了项目收尾的所有杂事,还时常在冯总面前汇报工作,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,一副任劳任怨、顾全大局的模样。
我还听一些同事私下议论,说庄睿在背后散布谣言,说我为了赶“星辉”项目的进度,在物料采购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现在出了问题,才想起来亡羊补牢,是为了掩盖自己之前的失误。
周五下午,我正在整理从数据中心调取出来的供应商资料,冯总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。
走进冯总宽敞明亮的办公室,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。
“舒曼啊,”他转过身,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,“你的任命流程已经走完了,下周一的部门例会上,我会正式公开宣布。”
我回到自己的座位,同事们纷纷投来祝贺的目光,连平日里最爱说三道四的人,此刻也变得客气起来。
“舒经理,恭喜啊!”老李的声音有些焦急,“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一下,有一批新到的加急物料,是用来做技术分析的,供应商那边说可能跟咱们之前的质量上的问题有关,需要你亲自过来核对一下单据和封条,签个字。”
他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,主动说道:“行,那你快去吧,这边收尾的工作我帮你盯着,保证给你处理得妥妥帖帖的。”
我当时心里甚至还闪过一丝念头,也许是我多心了,也许他已经接受了现实,准备好好和我共事。
我怎么也想不到,这条通往仓库的路,竟会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黑暗的一段旅程的开始。
仓库那扇厚重的蓝色铁门敞开着,仓库经理老李正站在门口,一脸焦急地张望着。
“在最里面的三号储藏间,那批料精贵,单独存储放置的。”老李一边说,一边在前面引路。
仓库里光线昏暗,高大的货架如同沉默的巨人,将空间分割成一条条狭窄的通道。
“东西就在里面那个木箱里,单一共三份,都在箱子上面,你核对好了签个字就行。”
“我外面还有一批货等着要发,就不陪你了,你弄好了直接把门带上就行,锁是自动弹簧锁,一拉就锁上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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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拿起箱子上的文件,一份是入库单,一份是供应商出厂报告,还有一份是加急运输说明。
然而,就在我准备签字的时候,我发现供应商出厂报告上,有一项关于“原材料批次溯源”的编码,格式似乎和我之前在公司系统里看到的不太一样。
我专心致志地记录着,绝对没注意到,储藏间外面,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。
这个想法像一道闪电,击中了我的大脑,让我瞬间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,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我大声呼救,喊得喉咙都嘶哑了,声音在巨大的仓库里扩散开来,又被那一排排的货架无情地吸收掉。
冯总是会以为我临时有事不辞而别,还是会觉得我这个即将上任的主管有些太不稳重?
我奋斗了十年所得到的一切,我的事业,我的家庭,我的人生,难道就要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结束吗?
一支笔,一本笔记本,一部没信号的手机,一串钥匙,还有口袋里几张零散的纸巾。
在我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,这些话说出来,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否因为这次意外,精神出了问题。
他的关心,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慰问,他的眼神里,缺少了往日的那种信任和欣赏。
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,可能是仓库管理出了疏漏,我自己也没注意,才发生了意外。
冯总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,又叮嘱了几句让我安心养病的话,便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了。
在我被困仓库、与世隔绝的这两天里,外面的一切,都按照一个我不知道的剧本,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我的失踪,显然被当成了一种默认的放弃,或者说,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临阵脱逃。
而庄睿,那个在我去仓库前,信誓旦旦说会帮我处理好一切的人,则顺理成章地,以一种“临危受命”的姿态,接替了我的位置。
他不仅除掉了我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,还为自己构造了一个顾全大局、勇于担当的光辉形象。
小敏和其他所有来看我的人,大概都以为我会崩溃,会愤怒,会歇斯底里地质问这世界为何如此不公。
我,舒曼,在听完这一条消息后,在短暂的错愕之后,虚弱的脸上,却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笑容。